图①为辛秀梅向一名儿童赠送白纱裙。图②为爱心家园志愿者带领孩子们游学。图片均由路虎山摄

癸卯兔年春节前,我走进河南安阳吉祥春天小区,倾听辛秀梅的讲述。

那些点点滴滴的凡人义举,如寒冬里吹拂的暖流,温馨着风雪中的古城。又如激越的锣鼓点儿,击打着我的心灵。


(资料图片)

“向前,向前!为祖国争光!”

无臂青年付子扬斗志高昂,劈波斩浪,朵朵水花托举着他蛟龙般的身姿。付子扬所属的游泳集训队,正为2024年巴黎残奥会紧张练兵。

付子扬还有一个心愿,用最好的成绩来报答辛妈妈。辛妈妈叫辛秀梅。付妈妈羡慕辛妈妈:子扬给你通话恁多。你成了“亲妈”,我倒成了“后妈”。

14年前在安阳151医院,辛秀梅初识付妈妈。付妈妈躲在角落哭,哭得辛秀梅心酸。辛秀梅问:“你咋了?作啥难?”付妈妈抽泣着:“孩子胳膊截了,他才6岁,以后可咋办?”

回家后,辛秀梅久久难忘。她心疼子扬,一棵蓬勃的小树,突然被大风卷走了青枝绿叶,该有多痛苦多抓狂?

严冬中,身为安阳电视台市民报道员的辛秀梅6点起床,带摄像机坐了3小时大巴,探望出院的子扬,还带了件崭新的小大衣。

辛秀梅拍摄了子扬的生活,又启发他:“没手不可怕,没梦想才可怕。我同学赵庆丰,也没了双手,照样上学,照样上班。咱该向他学习,对不?”

子扬似懂非懂地点头。

回来后,辛秀梅编好电视报道发给台里,那一夜辗转难眠。子扬的路还很长,怎样使他坚定生活的信心,扬起前行的风帆?辛秀梅想到无臂传奇薛玉霜,从小截肢身残志坚,照样活出精彩人生。

周末,又是几小时颠簸,辛秀梅请薛玉霜来南坡村现身说法。薛玉霜对子扬说:“你没双臂,我也没双臂,咱们同病相怜。”子扬紧绷的脸渐渐舒展。“咱只要努力,没手也能活得好好的,还能比别人厉害。”薛玉霜脚趾夹铅笔,熟练写下“希望”两个字。

之后半年每逢周末,付妈妈在林州送子扬上大巴,辛秀梅在安阳市区接上子扬送书画学校,中午接他吃饭,晚上再送上大巴。子扬想当薛玉霜那样的书法家,被点燃梦想的他虽然少了双手,每天的习作却总比别人多几幅。小树抽新枝。付子扬获得了全国残疾人书画一等奖。

辛秀梅又想,有一技之长固然好,但子扬更该上学。于是,付家在安阳租了房,付妈妈、付爸爸就近打工。两位妈妈带子扬雨中等了个把小时,打动了东门小学领导,答应破格录取子扬。三人喜泣相拥。

有一天,子扬电话里有点沮丧:“辛妈妈,我200米老停在3分20秒。我累了,我回去吧。”

辛秀梅心一惊,又平静下来:“孩子,你忘了薛妈妈的话?不管干啥,坚持才有希望。拦路虎不怕,咱一起打败它。”

这一年,子扬已在郑州学游泳。专带残疾少年的马教练,看到辛秀梅拍摄的子扬的报道,要收子扬为徒。辛妈妈亲自送子扬,又找志愿者给他补习初中课程。子扬没让人失望,武汉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他得了一个第三名、两个第四名。

一连几天,辛秀梅查找并反复观看游泳冠军的动作分解视频,终于找到子扬的问题——肢体不平衡。虽然子扬训练刻苦,甚至常常带伤坚持,但想要游出更好的成绩,必须讲究方法、科学训练。辛秀梅制订了月度训练计划,并和教练沟通,请他督促子扬。

一个月后,子扬激动地告诉辛妈妈:成绩提升了3秒!

马教练对子扬说,你辛妈妈真能耐,硬生生把自己从旱鸭子逼成了游泳教练。

子扬考上河南体校。河南省第七届残疾人运动会,子扬再结硕果,斩获一枚金牌。

入选国家集训队的子扬,又有了新梦想,他要在世界大赛舞台上乘风破浪。

金秋时节,蓝天白云,天津财大校园里的梧桐五彩斑斓,那么可亲可爱。这是2022年新生报到季。

辛秀梅掏出月饼给小洁:“我要回安阳了。这是咱老家的月饼,阿姨陪你提前过中秋。”吃着家乡味的月饼,小洁眼含热泪:妈妈去世10年,辛妈妈带自己过了多少个节呀……

那年一个阴冷的下午,病中的安培明拉着辛秀梅的手说:“听说你是个大好人。俺盼你帮俺给女儿找个新家。”那时正在安阳电视台“一帮到底”栏目的辛秀梅,收到病床上安培明的信,前来看望她。

辛秀梅郑重地答应了。紧拉着辛秀梅手的安培明,安详地闭上眼睛。

安培明去世后,辛秀梅对9岁的小洁说:“妈妈立下遗嘱,要把眼角膜捐给红十字会,既是回报社会的爱,也是让我们记住,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小洁知道,爸爸早几年生病去世,妈妈这些年患癌症,家里得到许多人帮助。妈妈的后事,也是辛阿姨她们料理的。

安培明走后的第一个儿童节,辛秀梅一早对小洁说:“今儿阿姨请了假,咱一会儿去买书逛公园,爱看啥书尽管挑,想玩儿啥只管玩。”回到辛阿姨家,一顿丰盛的午餐后,辛秀梅拿出一条小洁早就想要的公主裙,小洁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这年暑假,小洁在天安门广场掉下了泪珠。她对带队的安阳妇女儿童活动中心刘老师说:“谢谢刘老师和辛阿姨,我太兴奋了!来北京,看鸟巢,爬长城。妈妈要是活着,该有多高兴。”

小洁妈妈走后,辛秀梅和几个志愿者每天轮流去照看小洁并辅导作业,还忙着为她找爱心家庭,几番未能如愿。安培明的嘱托令辛秀梅寝食难安,她在心里默默许愿:我一定要给小洁一个家。

幸运的是,许多人与辛秀梅一道前行。河南省“好记者讲好故事”演讲比赛中,辛秀梅获一等奖。一位评委听了小洁的故事,主动负担起小洁的学习生活费用,每年带书籍衣服来看小洁。小洁考上安阳师院附中,校长和老师也尽力呵护她。

小洁没有辜负大家的爱心。可收到天津财大的录取通知书,小洁却开始犯愁:这一大笔学费咋办?辛秀梅又一次在微信群发布爱心征集,很快收到捐款1万余元和多种爱心物品。

辛秀梅说,小洁在天津喊她“辛妈妈”的那一刻,她心里真比吃了蜜还甜。小洁到天津读书后,《天津教育报》的曲彤阿姨和天津财大的老师,接过了辛秀梅的爱心接力棒,继续关爱着小洁。

2023年元旦,晶晶的声音从北京传来:“辛妈妈新年好!前些天又收到您给俩孩子做的棉袄棉裤,高兴得一夜没睡好。儿子已上幼儿园小班,闺女今年上小学。您多保重,甭老牵挂我们。”

晶晶近些年喜事连连:那年惊蛰,晶晶和王雷喜结良缘;两年后,女儿出生。又几年,儿子也出生了。

可前些年,晶晶的噩梦成串。

那年母亲节后的一天,辛秀梅从“安阳吧”网友的电话中听说了晶晶。一个心地水晶般纯净的“巨腿”女孩,正时刻挂念患癌症的母亲。

辛秀梅和同事赶来西羊店村,这一幕触目惊心。晶晶右腿长了个大肉瘤,小腿比腰粗。20多岁的闺女,上半身瘦弱得像十来岁的小姑娘。

晶晶妈说,女儿1岁时腿上起了个疙瘩,越长越大。8岁确诊为血管脂肪瘤。可好几万的手术费,家里哪里拿得起。女儿的腿越来越拖不动,初中没上完就退学了。

没过几年,晶晶妈又得了食道癌。母女相依为命。

辛秀梅和同事很为这对母女的重病担忧,连夜制作电视短片,第二天电视播出。母女俩的病情牵动了安阳市民的心。从市领导批示到网友支持,从群众募捐到各医院专家上门,频遭不幸的母女受到广泛关注。

郑州一家医院打来电话,要为晶晶免费手术,骨科主任来接晶晶。

晶晶病情复杂,这家医院与北京、上海的医院多次会诊,决定截肢。

辛秀梅找院长长谈两个小时,最后恳求说:“花样年华就截肢,对晶晶来说太残酷了。我已联系山东一家医院,咱们带晶晶再去会诊一次好吗?”

被感动的院长也干脆:“行!”

两地医生正在为晶晶会诊研究最佳治疗方案,辛秀梅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电话中姐姐焦急地说:“咱妈住院,你快回来!”

辛秀梅赶夜车回到安阳,侍奉已经昏迷的妈妈几天。

这时晶晶会诊结束,已回到郑州。眼见晶晶手术的日子马上就到,辛秀梅拉着妈妈的手哭着说:“女儿不孝,我去陪晶晶动完手术,马上就回。”谁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辛秀梅心中留下了永久遗憾。

晶晶顺利手术,康复。

后来,她还找到了如意郎君。披上洁白婚纱的晶晶,甩去拄了多年的双拐,开启了新的人生。

“有多少孩子叫你辛妈妈呢?”我问辛秀梅。

“十几个呢,还有一平、顺心、李慧、庆澳、拾瑜……”辛秀梅不假思索地说。

他们,都是辛妈妈用心用情浇灌的花朵。

辛秀梅不只救助孩童,她见不得别人有难,不管大人还是小孩。

辛秀梅曾帮助失散68年的耄耋姐妹重逢,让沉迷网吧的少年回归养父身边,为脑癌夫妻排忧,在楼顶救下欲跳楼轻生的失恋女孩……

从报道员到安阳台借调记者,13年来辛秀梅总说“记者就要记着”,看到求助者渴望的目光,她总会从一个拍摄的局外人,不由自主成为局中人、一家人,竭力相助、一帮到底,在爱的路上不停歇。

帮助过那么多人的辛秀梅,家庭条件并不富裕。爱人下岗多年,卖馍卖牛奶卖服装,补贴家用。夫妻俩对自己很节俭,对别人却很慷慨,看到有难者总是倾囊相助。

谈起为何会成立爱心家园,辛秀梅满脸的柔情。

“我感受过一个人的无力,也体会过众人力量的无穷。只有用爱传递爱,用爱激发爱,大家一起奉献爱,才能让爱长大。”

爱心家园做了许多好事善事。付妈妈、晶晶……辛秀梅帮助过的许多人,都成了爱心的接力者。

爱心妈妈辛秀梅感动了这座古城。安阳市道德模范、学雷锋标兵,河南省文明市民、三八红旗手、优秀志愿者,全国最美家庭等荣誉接踵而来。不过辛秀梅最看重的,还是爱心家园的成长与壮大。她说,这是爱的火焰,爱的交响。

走出吉祥春天小区,看到街边腊梅正热烈开放,一瞬间我又想到了辛秀梅。她多像这些腊梅,一枝,一丛,迎接春天的到来,迎来百花的芬芳。

版式设计:张芳曼

《人民日报》(2023年02月20日20版)

责编:秦雅楠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