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风暴眼》出品
近日，拥有超2000万粉丝的时代少年团成员马嘉祺，因其后援会小号“MAgic万事屋”疑似诱导粉丝借信用贷被封禁一事，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也令外界见识到了饭圈的又一疯狂“打开方式”——贷款追星。
为了能让自家爱豆在新专辑售卖成绩中拔得头筹，后援会想出“奇招”——“帮助”符合标准的粉丝购买专辑。而“有幸”入围的粉丝则需要签署所谓“授信合同”，填写身份证、姓名、电话、住址等个人信息，以及手持身份证拍照，再将上述内容悉数发给后援会，从而完成对偶像新一轮的“爱的供养”。
【资料图】
很快，有网友察觉到，这些流程似乎与网贷套路出奇一致，却被堂而皇之地用在粉丝身上。并且，凤凰网《风暴眼》发现，在诱导文案中，涉及“集资”“银行卡”“身份证”等敏感字眼皆被表情或英文替代，似乎发帖人十分警惕。
后援会究竟是什么来头？与艺人和经纪公司之间是否有联系？为何要用后援会所谓的“委托”形式购买专辑并且限制购买下限？又为什么要求粉丝手持身份证拍照？这背后究竟有没有网贷陷阱？
种种质疑令事件迅速发酵，随后该帐号被封。人民网评论该事件“已经不是简单的饭圈畸形文化问题，而是需要严肃对待的社会、法律、金融问题”。
但不少粉丝依旧对这份包着蜜糖的砒霜甘之如饴。
在他们眼中，这只不过是外界的过度解读，甚至是不少“对家”粉丝对自家爱豆“故意抹黑”。在马嘉祺后援会声明下方评论区，大量粉丝“排队”留言表示相信艺人和经纪公司，并支持艺人维权。“一定要告！”“还马嘉祺清白。”而截至目前，除后援会声明外，艺人和经纪公司双双隐身，由此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受害方”。
粉丝评论（微博截图）
一位内地某女团后援会负责人宋平告诉凤凰网《风暴眼》，事实上，粉丝集资追星在饭圈早已不是新鲜事，有疯狂者甚至会走上借贷之路，只为帮偶像“实现梦想”。而后援会作为一种粉丝自发成立的组织，起初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利益，但随着饭圈“玩法”越来越多，确实存在后援会利用粉丝给自己输送利益的现象。
据宋平透露，越来越多的后援会还和经纪公司之间保持某种联系，甚至有些后援会本身就是经纪公司在背后操控。
1、用暗号采集信息、诱导集资，后援会明知故犯还是另有冤情？
网络上流传的截图显示，2月8日21:41，“MAgic万事屋”就时代少年团即将发布的第二张专辑《乌托邦少年》进行购买准备。
消息中不仅提到“集资”（用橘子表情作为暗号代替），更给出了疑似借贷路径，要求申请人“签署授信合同，填写身份证、银行卡、姓名、电话、住址等信息，并持身份证拍照留存”，同时表示“专辑核对一致后销毁记录”。而其中涉及到“身份证”和“银行卡”等敏感字眼，则分别用“sfz”和银行卡表情代替。
而除了完美避开敏感字眼外，该条微博内容并非公开内容，而是显示“仅粉丝可见”。
不仅如此，该活动还规定，只有“2021年至今给偶像花费超过5000元”的粉丝才能有资格申请，并且一经参与就至少需要购买60份单封，才能达到借款标准。按照每张专辑168元的售价，每位粉丝至少需要借款10080元。
消息一出，有粉丝留言表示“没看懂”，一位昵称为“漓禾细雨”的帐号回复称“信用借贷”，而在另一位粉丝提出的“标准过高”的评论区，该帐号则回复“信用贷，没信用怎么借给你”。
凤凰网《风暴眼》搜索发现，昵称为“漓禾细雨”的帐号目前已“消失”，在微博上搜不到同名用户；而“MAgic万事屋”上述号召微博最下方留下的私信帐号“Mint号小气球”则仍在高频更新有关马嘉祺的微博，但凤凰网《风暴眼》此前尝试联系对方，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事实上，此番事件起因是为了冲专辑销量，而有关各家爱豆专辑销量的混战早已僵持多日。
2月10日19:00，时代少年团第二张实体专辑《乌托邦少年》专辑正式开售，这张实体专辑共16个版本，除了组合的两个版本外，团中的7个成员都各有两个版本，这样的形式也让每个成员的粉丝在发售之前就开始暗自较劲。
有粉丝在超话中写道：“可能到现在为止，很多人还不明白【千万销售额】是什么概念，在经济遭受三年疫情重创之后的今天，一下子拿出这样的金额对于绝大多数粉丝群体来说，都是无法正常喘息的存在。”即便是如此，这位粉丝仍在“小作文”末尾写道：“想告诉大家，我们确实已经到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境地。”
有粉丝在留言中明确表示“形势严峻”，甚至有粉丝为了催卖专辑押上了人格尊严：“我粉丝4.7w，能不能每人买一张贺峻霖单封啊，买了我随便你们骂行吗，我随便你们羞辱，我给你们做牛做马。”
新专辑发售当天，马嘉祺后援会官博于19:01发布“捷报”，宣布马嘉祺单封专辑“于第一时间、以最快速度实现秒切”，并感谢粉丝“始终并肩作战，时刻调整最佳状态”，骄傲与自豪溢于言表。
但很快，其他团员粉丝纷纷站出来表示自家爱豆才是真正的第一。于是，各家粉丝为了力证自家爱豆人气最高，开始了新一轮的氪金较量，甚至在微博上爆发了多方骂战……
最终，这场本是周旋在粉丝之中的闹剧，因“MAgic万事屋”的一则微博成为整个内娱舆论焦点，并随着2月13日 “MAgic万事屋”被微博永久禁言和马嘉祺官方后援会的一则声明达到新的高潮。
当日晚间，马嘉祺后援会发布声明解释称并未涉嫌非法集资，而只是文案欠妥、审核不当，事实上“后续并未硬性要求粉丝提供手持身份证的照片”，同时表示“相关人员现已引咎辞职”，以此试图平息舆论，但却并未被网友认可。
有网友认为，从后援会小号的一系列操作看，发布者并非不懂集资的敏感之处，否则不会用各种暗号替代不同的关键词。另有网友分析称，手持身份证照片属于尤为重要的个人信息，往往无意间会被不法分子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上巨额债务。
对此，北京威诺律师事务所主任杨兆全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非法集资是指以高额回报为诱饵，向社会公众吸收资金的行为。他进一步称，从当前信息看，组织粉丝贷款购买专辑，不是通常法律上的非法集资。
亦有观点认为，“粉丝集资购买专辑和应援行为可能不存在承诺给付回报的行为，而且粉丝群体也相对封闭，不具备广泛的社会性，因此可能不会被认定为非法集资。”
但杨兆全同时指出，尽管上述行为可能不是通常法律意义上的非法集资，但这种行为确实会侵害粉丝的隐私权、财产权和自主交易权等相关权益。
另据《个人信息保护法》，任何组织、个人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传输他人个人信息，不得非法买卖、提供或者公开他人个人信息。从这一角度看，马嘉祺后援会的一系列行为确可能造成个人信息的泄露或乱用，从而引发一系列的法律问题。
2、集资贷款送出道，后援会“粉头”揭露饭圈套路
事实上，让粉丝借贷买专辑，马嘉祺后援会并非首家。早在2017年，就有网友爆料，张艺兴在发布第二张专辑《SHEEP》时，曾有粉丝建议学生党开通白条（分期还款）并呼吁粉丝“至少10张起步，少吃一样东西少喝一杯奶茶就有”；2020年，肖战发行新曲《光点》时，有“粉头”诱导粉丝通过花呗冲销量，并明确要求“上班族粉丝氪金3000元起步，学生党300元起步”。
可以说，在艺人、工作室、社交平台、合作方等共同营造的气氛下，很多粉丝往往不惜砸下真金白银，只为博偶像欢心，给偶像最朴实的支持。用粉丝的话说， “自己可以饿死，偶像不能不出道”。
常年追逐于国内某当红女团的宋平，早已将这种套路视为饭圈的常规“姿势”。他所追求的女团，甚至还在多年的运营中衍生出了一套新玩法。
据宋平介绍，相较于其他团体明星，他追的女团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定期见到偶像”，这也成为了他们这个圈子吸引粉丝的独特之处。
为了满足粉丝见到爱豆的愿望，经纪公司会定期安排团队进行公演，而每场公演前后，则会设置特殊环节——限时10秒的爱豆互动时间，互动形式则有“握手”和“签名”两种方式。而想要互动，粉丝则需要购买专辑，从而获取专辑内附赠的 “握手券”和“签名券”。
宋平透露，并非团内的每个爱豆都能有公演机会，每年，经纪公司会安排“人气总决选”，只有入围的爱豆才能成团并获得公演机会。而决定爱豆人气的唯一标准，就是来自粉丝的集资金额。
不仅如此，入围不同区间的爱豆，还会根据级别获得不同的资源。“比如排名1-16的成员，往往能通过公司安排接到代言，从而提高知名度，知名度提高了，粉丝就有更多场合能见到爱豆。”
不难看出，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形成了完美闭环——想要和爱豆近距离接触，粉丝就必须要为爱豆大量花钱，而经纪公司则通过这种方式将粉丝划分出“层级”，以此鼓动粉丝主动“为爱发电”。
“整个总决选的集资金额，可能是以百万计，也可能是以千万计，但第一名肯定是以千万计的一个量级。”在宋平看来，经纪公司之所以要采取这种环环相扣的方式，目的就是为了规避涉及非法集资的风险，“比如你花的钱，在外看来是用于购买专辑，但实际上你买的是握手券和签名券，专辑毫无意义。”
宋平透露，很多粉丝之所以愿意为爱豆花钱，事实上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某种存在感。“每个人打钱后，QQ群内都会及时通报ID和金额，其他粉丝就会纷纷表示感谢。如果你打钱多，时间长了你可能就会在粉丝里比较有威信，在偶像那儿你可能觉得自己更有存在感。”
为了实现这种心理追求，宋平身边很多粉丝都会倾其所有为爱豆集资。“要么是借钱，要么去网贷，到最后还不上的情况屡见不鲜。”
宋平也曾有过“疯狂”阶段。据他回忆，为了给多年前迷恋的第一个爱豆集资，他曾一度节衣缩食，甚至不敢告诉父母。“谁都希望自家爱豆能够排到榜单前列，这种气氛烘托容易令人头脑充血。”
而给偶像花钱的方式，远远不止于购买专辑。为了最大程度地帮助自家爱豆实现排名提升，粉丝们会想方设法推出各种应援周边产品和应援宣传活动，目的就是通过声量扩大，让更多路人转粉，从而实现“人多力量大”的效果。
宋平就是在这一过程中一步步成为了后援会会长。据他讲述，起初，他只是粉丝中的一个“小透明”，出于对爱豆的喜爱，自己越来越多地承接有关应援的工作，最终被推举为会长。
宋平告诉凤凰网《风暴眼》，比较大的后援会，一般设有会长、副会长岗位，下设组织则通常有文案组、线下应援组、视频资源整理组以及财务组等。“后援会一般会要求会长或者副会长必须为18岁以上的成年人，并且有一定财务能力。”
据宋平透露，事实上，后援会起初是由粉丝自发形成的组织，与艺人和经纪公司并无直接关联。但随着接触增多，后援会的主要负责人常常会与经纪公司保持联系，一些利益关联也由此产生。
“确实存在后援会负责人利用周边售卖赚差价等方法赚粉丝的钱，也有越来越多的后援会和经纪公司之间做交易，共同赚粉丝的钱，甚至某些后援会本身就是经纪公司在背后操控。”
谈及后援会与经纪公司之间更深层的牟利方式，宋平不愿再透露更多。“我只能告诉你，后援会喜提海景房不是梗。”
3、饭圈乱象何时休？
事实上，近年来，有关饭圈的灰色产业链层出不穷。而作为饭圈主力的未成年粉丝，由于消费观并不成熟，往往容易在“大粉”“站姐”“后援会”等角色的引导下形成过度消费，最终陷入网贷陷阱。
另一面，不少背后操盘人则利用粉丝赚得盆满钵满，卷走成千上万粉丝集资款跑路的新闻时有发生。
比如，曾有博主在微博上揭露后援会“财富密码”，即后援会中的“大粉”把筹集来的钱款放在自己余额宝或是零钱通账户里，由于本金较大，每日利息收入十分可观；艺人白敬亭的某粉丝站就曾以出售周边为由收取粉丝预付款之后直接跑路；“朴灿烈吧”吧主收到上千万集资款不发货跑路买房；迪玛希后援会涉嫌集资诈骗153万；创造101的应援组织者集资超4000万……
2021年6月，中央网信办启动“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重点从“诱导未成年人应援集资、高额消费、投票打榜”，“饭圈粉丝互撕谩骂、拉踩引战、造谣攻击、人肉搜索、侵犯隐私”，“鼓动饭圈粉丝攀比炫富、奢靡享乐”，“以号召粉丝、雇用网络水军、养号形式刷量控评”，以及“通过蹭热点、制造话题等形式干扰舆论，影响传播秩序”等五大方面解决饭圈乱象问题。
随后8月，中央网信办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取消所有涉明星艺人个人或组合的排行榜单，在音乐作品、影视作品等排行中，降低签到、点赞、评论等指标权重，增加作品导向及专业性评价等指标权重。此外，还加强对明星粉丝团、后援会等账号的管理，要求粉丝团、后援会账号必须经明星经纪公司（工作室）授权或认证，并由其负责日常维护和监督，并规范应援集资行为，及时发现、清理各类违规应援集资信息，再次重拳出击推进饭圈乱象治理工作。
仅一个月后， 广电总局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文艺节目及其人员管理的通知》，强调选秀类节目要严格控制投票环节设置，不得设置场外投票、打榜、助力等环节和通道，严禁引导、鼓励粉丝以购物、充会员等物质化手段变相花钱投票，坚决抵制不良“饭圈”文化。
一系列“清朗”行动一定程度上清除了饭圈此前存在的乱象。但此番马嘉祺后援会“顶风作案”遭到曝光，令外界看到了某些人仍然抱有“吸血”粉丝之心，无疑给饭圈整顿继续敲响了警钟。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每每发生类似事件，为何明星和经纪公司从始至终三缄其口？他们究竟在扮演怎样的角色？又为何总能全身而退？显然，作为饭圈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明星和经纪公司绝不能在粉丝追随的过程中只享受鲜花和掌声，却不承担任何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