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内通货膨胀的降温强化了美联储下一步升息动作即将减弱力度的预期,但在美元因势走软的同时,日元却并没有乘机组织起有效且持续性较强的反攻与回击,而是再转颓势,截至目前超出16%的年度贬幅不仅让日元很难一时改写自己作为发达经济体表现最差货币的客观事实,估计走出24年的低谷也遥遥无期。如此疲弱不堪的状态也让人们不得不发出疑问:日元是否还可以继续扮演国际市场避险货币角色?

何为避险货币


(资料图片)

所谓避险货币,是指在发生地缘政治冲突、自然灾害、严重通货膨胀与金融危机等风险事件时,一些货币并不会甚至较小幅度地产生联动,其价值与汇率运动曲线表现的超常平缓甚至还会出现具有一定斜率的上升趋势,因此从投资组合的角度看,这些货币并不会因为风险厌恶情绪以及恐慌指数(VIX)的上升而遭到抛弃,相反会受到集体追捧与竞相增持,在市场汇率表现出强劲走势的同时,货币的价值也因此显得格外坚挺,保值程度与安全程度被充分放大,最终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呈现出鲜明的避险属性。

一种货币成为避险货币的最基本前提就是其必须是信用货币,因为这样的身份对应着的是一国经济的基本面、发行国的信用基础以及独立铸币权等关键要素,与此相联系,避险货币自然应当是主权货币,它显示的是一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以及稳定汇率与货币价值的能力。更为重要的是,避险货币还必须是国际货币,也就是能够在全球跨境自由流动与自由兑换。另外,除了在风险情景下货币价值的波动幅度较小外,正常状态下货币价值也应保持基本稳定。试想,如果一种货币平时的波幅表现就格外明显,针对风险场景就一定更为敏感,此时首当其冲地就会遭遇市场的甩卖与抛弃,避险优势也就无从谈起。

策应一种货币成为避险货币的要求,相应国家还必须创建必备的外部市场条件。一方面,要作出浮动汇率制、资本项目完全开放的制度安排,前者可以确保一国货币汇率跟随市场自由变化,后者能够方便资金自由进出,这样当出现风险事件时,投资人才会及时而灵敏地进行套利交易,快捷地获取自己所需要的避险货币并顺利地抛出相应风险货币;另一方面,长期看须创设经济增长与温和通胀的宏观条件,因为只有这样的经济背景方可生成较低的货币利率,进而为市场提供低成本的货币资金供给,否则高价格资金很难在风险状态下赢得市场的青睐,当然也就弱化了相应货币成为风险货币的可能;此外,发达的金融市场以及活跃其中的丰富金融资产品种也不可或缺,以便于投资人避险时进行相应的对冲安排和多元化资产配置以及风险消失后的退出选择。

必须指出的是,避险货币也存在着长短不一的周期特征,一种货币的避险角色保持多长时间,往往由风险事件持续的时间长度所决定,这样,有的货币发挥避险作用可能只有几天,而长的则达数年之久;另外,即便是公认的避险货币,置于不同的风险情景也会发生身份的变异,即在一种风险中是避险货币,但在另一种风险中却成为了风险货币,如“9·11”事件中美元成为了风险货币,日元成为了避险货币;金融危机中美元遭到市场抛售,日元则受到市场追逐;而新冠肺炎发生后,美元再度成为风险货币,日元重新晋升为避险货币。决定一种货币在不同风险环境下是否可以避险,基本上取决于主权货币距离风险事件的距离以及风险事件的性质与影响范围。

日元避险货币地位短期受到挑战

参考以上系列标准,在目前世界上170 多种主权货币中,只有美元、日元和瑞士法郎获得了避险货币的身份,三种货币的背后有着共同的强大经济支撑,如美国是世界头号的经济发达国家,日本的经济总量居全球第三,而瑞士则是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另外,三种货币都对应着同样的制度安排,包括实施浮动汇率制、资本项目的完全开放以及完善、发达的金融市场等。当然,论各自避险货币地位的形成,则各有千秋。美元借助的是自身的霸主地位,包括从国际储备到国际清算再到外汇交易,无所不在的角色功能都为美元作为避险货币提供了有力支撑;而瑞士法郎能够成为避险货币,核心要件就是瑞士至今仍是国际上公认的永久中立国,相应地所受到的世界风险事件尤其是地缘政治风险的扰动极少。

对比美元与瑞郎,日元则还是以套利交易的方式获得了避险货币的美誉。长期以来日本国内通胀水平极低,日本央行也相应地维持着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目前-0.1%的基准利率让市场可以获得零成本的日元头寸,转而兑换成美元以获取货币息差,同时货币利率也会带弱日元汇率,市场据此可以在日元与其他货币之间进行切换进而套取汇率利差,日元由此获得国际市场迄今多达81万亿日元拆入,仅次于美元与欧元;特别是在风险事件状态中,市场更容易发生套利交易,即对高息货币进行平仓的同时融入低息的日元,由此使得日元需求增加进而推动日元走强。

策应货币市场的零利率,日元央行还推出了将10年期日债收益率控制在0.25%以下的的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目的是能够以低成本对外发债融资;更为重要的是,YCC压低国债收益率的同时,也撑大了二级市场债券价格上涨的空间,使得资本完全可以借此套现获利,尤其是当市场进入风险状态,低息借入日元并反手买进日本国债进而寻机在二级市场抛售获利,更是成为投资人的一致性选择,此时的日元与日债都成为了“避风港”,日元在多方需求的拉动下强势升值。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美元对涉己风险表现得异常敏感,日元针对近身风险则呈现出较为明显的抗逆特征,即便处于风险旋涡,日元也能以避险货币的姿态示强,如日本阪神大地震期间日元创下了战后对美元的新高,“3·11”大地震以及随后的大海啸期间日元同样表不俗,及至福岛核电站事故,日元也是上扬不止。如此奇特现象的背后其实就是日本大量海外资金的即时回流对日元构成的强劲撑托。数据显示,目前日本的海外净资产为411.2万亿日元,连续31年保持全球最大债权国的地位, 同时资产结构中57%是权益投资、债券投资与现金等流动性较强的品种,只要国内需要,庞大日元资产便可马上变现并回流驰援。对于海外投资者来说,既然日本存在着如此强大的自我承接力,料定日元即使遭遇风险也断然不会跌到哪里去,于是便大胆融进日元,日元也由此获得进一步支撑。

的确,至少从过去10年对美元的波动率看,受到市场拱卫的日元实际发生的波动率为发达经济体货币最低,平均波动率没有超过2%,但今年则显然不同,高低点的最大波幅超过了22%;同时,与过去30多年多达17次VIX快速上升期中日元对美元先后出现14次升值相比,今年的日元无论是在俄乌冲突面前还是针对全球通胀的升级走势,其表现都令人大跌眼镜,避险功能不仅显然弱于历史规律,其一路阴跌之势甚至让人产生风险货币之畏。动态地来看,日本央行实际陷入到了“不可能三角”之中,即因为资本自由流动、货币政策独立性与汇率稳定性三大目标不可同时实现,在前二者绝对不可以放弃的前提下,只能无奈地舍弃汇率稳定目标,这样,日元接下来还有再降续贬的空间。

不得不承认,日元超乎寻常的弱势让其作为国际避险货币地位在短期内受到了挑战,但同时应当看到,支撑日元避险地位的核心逻辑并未被打破,比如庞大的海外净资产依旧是日元避险地位的厚实屏障,持续性的低利率政策构成了对日元保持避险货币的有效护卫,同时伴随美联储的继续加息,美日利差会变得更为开阔,结果也会反过来驱动日元作为套利融资货币的地位更趋强化。因此,长期来看,日元的避险能力以及由此产生的市场欢迎度不会消失,其独特的避险货币地位在受到阶段性冲击后也会基于多种因素的作用而渐次修复和还原。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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